香 港 重 量 級 反 貪 狙 擊 手
香 港 重 量 級 反 貪 狙 擊 手
記者胡躍華
11月上旬，一個豔陽高照的秋日，一位見證香港36年廉政風雨的反貪專家來到安徽合肥。他，就是香港廉政公署（簡稱“廉政公署”或“廉署”）首位華人副專員、調查執行處首長郭文緯。 這位深受香港乃至國際社會關注，先後被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授予廉政卓越獎和銀紫荊勳章，被媒體稱之為“香港反貪頭號狙擊手”的專家，是應省檢察院之邀前來為我省反貪局舉辦的打造專家型反貪隊伍培訓班學員上課的。他雖然於10月15日正式宣佈退休，但“退休”後仍很繁忙，來合肥前，他剛剛從毛里求斯傳授經驗回來，緊接著又要到日本去作講演，他見縫插針飛來合肥，上完一天課，次日一早就得飛回。為了接受記者的採訪，郭先生推掉了省檢察院為他安排的答謝晚宴。在簡陋的城隍廟績溪徽菜館，我們像相熟已久的朋友邊吃邊聊起來。
第一位華人執行處處長
一提起香港反貪，深沉內斂的郭先生好像一下子換了一個人，話匣開啟，如數家珍，滔滔不絕，言談舉止間透著特有的幹練精悍。
香港是全球最廉潔的城市之一。但是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香港卻是一個貪污成風的大染缸。那時候香港公共服務機構的公職人員大肆收受賄賂，“黑錢”“茶錢”“派鬼”等各種代替賄賂的名堂層出不窮，連醫院裏勤雜工動不動就向病人家屬伸手，否則便盆都拿不到。而這種貪污風氣在警隊中更為嚴重，警員貪污受賄已是一種生活方式，就像晚上睡覺、白天起床刷牙一樣自然。而高層警官與黑社會勾結，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的現象也是處處可見。消防人員來了不是救火，而是張口向企業要錢，不給就不救。街頭的小販更慘，員警每天都向他們收錢。受賄的警務人員包庇放縱黃賭毒等各種違法犯罪活動，社會治安和秩序受到嚴重威脅，市民飽受貪污之苦，卻敢怒不敢言。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應運而生。
郭文緯是最早進入廉政公署的少數香港本地人中的一個。當時，儘管政府許以高薪招人，但願意加盟的香港本地人少而又少，絕大多數廉署工作人員都是從英國招來的。在海關當了9年緝私督察的郭文緯耳聞目睹了種種社會醜惡現象，對貪污受賄者恨之入骨，剛直正派的他覺得身為一個香港人，有責任為建立廉潔的香港社會盡力，遂不顧周圍人的反對，加入反貪廉政行列，一干就是27年。
郭文緯的不凡之處還在於他是第一位華人執行處處長，同時又是升遷於香港回歸前夕。執行處是廉政公署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調查部門，負責所有案件的調查工作。自進入廉政公署，郭文緯就在執行處任職，從一個普通的調查員一步步晉升到廉政公署副專員、調查執行處首長，從而改寫了一向由英國人執掌此職的歷史，原本只有中學會考學歷的郭文緯所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腐敗分子怕喝他的咖啡
在香港，從事公職的人員最害怕的莫過於被廉署請去喝咖啡，因為廉署查案，經常會請嫌疑人到公署喝咖啡以協助調查。因此如果廉署要請某位官員喝咖啡，就意味著他的“問題”來了。27年來，被郭文緯請去喝咖啡的腐敗分子真是不勝枚舉，他屢建奇功，許多貪官污吏都是經他手而鋃鐺入獄。
那樁轟動世界的香港海外信託銀行億萬貪污詐騙案就是由他親自指揮查辦的。
香港海外信託銀行原為香港第三大本地銀行，資產總值達140億港元。1985年6月，香港海外信託銀行高層突然向外宣佈，海托因嚴重周轉不靈，資不抵債，面臨倒閉。政府恐其倒閉會動搖市民及投資者對香港銀行業的信心，遂於翌日立即接管海托。當時海托單是已知的壞賬已高達8950萬美元（即近7億港元）。與此同時，政府令警方和廉政公署成立聯合專案組，徹查海托倒閉原因。擔任專案組組長的郭文緯面對時間緊迫，事關重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壓力，帶領調查人員加班加點，日夜奮鬥，與涉案嫌犯及證人鬥智鬥勇，歷時16個月，成功破獲全案，將包括海托前主席和首席總經理在內的6人全部送上審判台，並使其認罪服判。
海托案是香港歷史上首宗廉署和警方合作偵破的案件，創造了“一警一廉”夢幻組合神話，從此打開了警廉友好協作的局面。因為偵緝表現卓越，郭文緯獲港督嘉許狀。可以說，這一案件的成功破獲，展現了郭文緯在反貪方面過人的智慧和膽魄，在香港乃至國際反貪社會，他名聲鵲起。1995年，郭文緯成為香港總督任命的第一位華人副廉政專員、執行處首長。1998年，他又成為首位香港特別行政區頒授的廉署卓越獎章獲得者，香港特首董建華親自為他頒發勳章。2002年8月，郭文緯再獲殊榮，被授予銀紫荊勳章。
對香港反腐敗很有信心
經過27年的風風雨雨，現在的廉政公署擁有1300多名職員，已發展成香港最精幹、最快速的“廉政風暴部隊”，也是國際社會公認的最有成效的反貪機構，他們破案如神，不遺餘力，曾花17年時間跨國追捕、引渡逃犯。所檢控案件的判罪率高達70%以上，世所罕見。還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作戰、偵查武器，首開先河創辦專門反貪臥底培訓班，臥底成功檢控率達100%。在香港，廉政公署備受愛戴，獲98%的民意支持，市民皆以加入廉署工作為榮。
對於香港未來的反貪，郭文緯充滿信心。他動情地告訴記者，1996年他出任執行處處長，當時擔心回歸後貪污回潮的想法非常強烈，國際輿論也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郭文緯說，事實上，廉署回歸以來工作做得相當不錯，並沒有令人失望。
香港回歸後，廉署的機制並沒有改變。郭文緯說：廉署1300多名職員中，七成以上在執行處任職。執行處用行動告訴人們：你在香港貪污，廉署一定可以抓到你。廉署每年檢控的案件有兩三百宗，其中八成成功判罪。我們靠的是專業的精神，我們的主動出擊是全世界反貪機構中獨一無二的。與回歸前相比，香港廉署更有力地打擊貪污。一是加強了主動出擊，除了接受投訴展開破案外，還主動出去尋找線索，擴展情報網，設立臥底。名噪一時的海關督察與入境處督察搞假護照一案的破獲，就是主動出擊的戰果。此外，廉署還成立了證人保護組，聘請會計師查賬等，強化了廉署的效率。還提升透明度，根據公眾利益等考慮，挑選部分案件在傳媒上披露，合理回應公眾知情權，儘量避免“黑箱作業”嫌疑。事實上，現時香港公職人員的貪污問題並不突出，去年廉署收到的4400多個舉報中，“私營”涉貪舉報仍居首位，公職人員受舉報的只占四成左右，比廉署成立之初占八成的比例呈大幅度下降趨勢。
香港回歸後，廉署的工作繼續深獲市民的信賴。去年廉署接到的“具名”舉報占總舉報量的七分之一，郭文緯說：“這一比例是廉署成立以來最高的。”他認為，香港廉政公署的經驗之所以受到國際社會稱道，主要是該組織在行政上絕對獨立。因為廉政公署的工作可上報特首特別委員會，由特別委員會監督廉署的工作。另一方面，廉署隸屬於特首，權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受一般法律及政府法規拘束，不受其他部門的制約，這種獨立的作業系統不會受任何因素的干擾，也防止了內部的腐敗。同時，廉政公署向來得到公眾的極大支持，每年進行的民意調查均顯示，接近99%市民支援廉署的工作。目前廉政公署的許多線索都是來自社會公眾，很多市民出於對廉署的信任，毫不保留地提供各種訊息，不僅如此，市民還監督著廉署的工作，這樣既提高了廉署的信譽，也促使廉政人員的工作不敢有一絲半毫差錯。廉署近年連破震撼社會的幾個大案，繼續嚴厲打擊貪污，“短椿案”、“造馬案”、“藝人謝霆鋒頂包案”等，就顯示了廉署高效率的一面。
做一個反貪“國際義工”
香港回歸後，人們注意到廉署與內地的合作逐年擴大，除了聯合破案外，更加強了互訪、切磋。香港的中資機構更樂意與廉署合作，有些涉及中資機構的貪污案就是由他們主動向廉署舉報的。寶生銀行洗黑錢案告破就是內地與廉署合作的成果之一，郭認為，雙方的合作“非常愉快”。早在1998年，廉署就與廣東省檢察院建立了互助協議，而現在與內地的合作更直接了，他笑稱：“廉署的地位提升了。”
談到內地反貪，郭文緯給予很高的評價。他說，內地反貪很精明，每個地方設有反貪局，有報案中心，檢察長每月接受市民面訪。他說，過去十年內地制度得到完善，許多案都能曝光，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他用肯定的口吻說：“我對內地有信心。”
身兼廉署副專員、同時又是執行處處長的郭文緯，與內地關係密切，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就與廣東檢察部門合作辦案，近期更時常到內地講課、交流。今年4月，最高檢在我省舉行的一個研討會上，他上臺一講就是3個多小時。
今年55歲的郭文緯結束了香港廉署首位華人執行處首長的公職生涯，又踏上了另一條反貪的歷程。這位在政府服務了36年的香港廉署要人受到國際反貪界普遍尊重，他的退休，引起國內外關注。郭文緯通過媒體表達了他的願望，退休後做一個“國際義工”，繼續為人類反貪出力。他的這一願望立即得到國際間的回應，許多國家如毛里求斯、日本等紛紛邀請他前往講課，傳授經驗。香港高校還專門開反貪課程，邀請郭文緯任教。郭文緯表示，他更願意為內地反貪事業多做貢獻，在百忙中接受檢察院邀請，前來合肥正是為了履行這一承諾，不僅如此，他還接受省檢察院的聘請，擔任反貪顧問。安徽之行，給郭文緯留下深該印象，採訪臨結束時，郭文緯懇切地說，如果可能，他希望能在安徽高校的講臺上，向廣大年輕的學生傳授多年積累的反貪經驗，幫助安徽培養更新一代的反貪精英。
幾個小時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很快過去了，我們離開城隍廟績溪徽菜館，沿著街道緩緩而行，繼續著我們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從我們身邊走過，誰會想到這個溫和隨意一如一個鄰居大哥樣的男子會是名震香江享譽國際的反貪界要人呢？一種敬意頓時從記者的心底油然而生。